刘擎:我们不要指望通过发现一个绝对正确的标准答案来进行“价值重建”,如果你求那个统一的标准答案你才能安身立命的话,你恰恰容易陷入虚无主义。
价值重建的根本困难在于这样一个问题,在现代的条件下,特别是在中国进入了全球化时代,进入所谓现代的条件下,我们对何为价值标准没有共同的意见,这是最严重的问题。刚才我讲到,每个时代都有“世风日下、人心不古”的哀叹,但是现代的问题是:我们不仅感叹道德实践达不到道德标准,而且我们对道德标准本身产生了怀疑。这里要区分两种情况:你有没有标准是一回事,你的实践是不是能达这个标准是另外一回事。 整个现代道德的发展有一个失去价值根基的问题。传统社会的价值,前现代的道德尺度是有一个根本的依据的。这个根本依据都是来自某种超越性价值,在西方是基督教,或者是柏拉图讲的理念。现在出现什么问题?就是这种看不见的东西没有办法能让所有人信服。你说上帝代表了真,也许我不知道,你把上帝叫来在我面前看一看。你说有天道,但你怎么证明给我看?这是现代人的思维,这个实证的思维是经过现代性转变形成的。最重要是科学的发展。大家知道科学不仅带来好多现代科技产品,也造成了我们整个认知世界的改变。 那么我们有没有什么应对这种困境的办法?我谈一些初步的想法。首先,许多人认为,价值重建意味着重建标准,而标准要有一个根基——ground或root。而现代性的危机就在于所谓“没有根基”(groundless,rootless)。但我认为,价值重建如果要致力与给出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的理想,那么这注定要失败。如果你人生理想要以这种绝对性为前提,那你最后还会陷入虚无主义。 没有终极的标准答案会让人困扰,但这需要我们以成熟的心智来面对。那么我想,可以有一种新的成熟的观念。就是明白,企图通过理性彻底征服无知是另一种“不成熟状态”,这种幼稚的幻想可能不是出于“自负”,而是企图获得全知来达到绝对的确定性,以此克服对不确定性的恐惧。而人的成熟状态应该是直面无知,勇敢地与不确定性共存。不抱有那种幻想,不去企图一劳永逸的总体解决问题,但不会因为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就消极犬儒、随波逐流。勇敢地去面对,与这种不确定性共存,与人类生活的困境共存。人的生活,无论是共同体还是古人生活,都是无穷无尽地斗争,或者问题求解的过程。这不是因为我们高于古人,也不是因为我们是被遗弃的现代人。这是因为我们是人类,这是人类的境况,是human condition。也是人的生活精彩与尊严所在。换话一个现成的标准答案放在那里,那么容易找到,那么人生是无趣的,是不值得过。 |